【摘要】教学论研究要坚守一些观点和认识，因为它们是先贤们关于教学现象和教学问题理性思维的结晶，反映了教学诸要素的本质特征和内在规律；教学论研究也应随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变化，只有那些体现时代精神、回应时代问题的教学论研究才能推进教学理论和教学实践的发展。人工智能时代强调教学论研究的坚守，是希望教学论研究者在研究中不要受“技术人”和“企业”工具思维的影响，而要始终秉持专业立场；强调教学论研究的变革，是希望教学论研究者要深刻把握人工智能时代的特征，关注人工智能时代出现的新的教学现象和教学面临的新问题。
　　【关键词】人工智能时代 教学论研究 坚守 变革
 
　　标题注释：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十三五”规划2018年度教育学一般课题(BMA180042)。
 
　　中图分类号：G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0186(2019)05-0070-07
 
　　教学论是一门从动态的教学整体出发，综合研究教学活动和教学关系，探索教学一般规律的学科，它具有理论性、整体性、综合性、动态性和实践性的特性。教学论的理论性是指教学论不是简单描述教学活动和教学关系，而是要在吸取分支学科和相关学科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通过分析、综合、抽象、概括等高阶思维过程，逐步形成概念、范畴和理论体系。[1]这些概念、范畴和理论体系的形成是历代思想家、教育家及教学论研究者对教学现象和教学问题理性思维沉淀的结晶，反映了教学、学习、师生关系等方面的本质特征和内在规律，需要后来的研究者坚守这些研究成果。教学论的动态性和实践性的特征决定了教学论研究应随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变化。只有那些体现时代精神、回应时代问题的教学论研究才能推进教学理论和教学实践的发展，进而自觉地推动教学论学科的发展。
 
　　一、教学论研究的时代变迁及其特点
 
　　(一)教学论研究的时代变迁
 
　　农业时代，生产力发展水平不高，教学实践活动相对简单，社会对教学理论化要求比较低，教学活动更多的是沿循前人的经验行事。学校教育教学的目标一方面是培养统治阶级所需的人才，另一方面是对广大劳动人民进行宗教、道德或政治教化。具体来说，在教学目标方面，中国强调“君子”的培养。孔子主张教育要培养“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的“君子”，在“君子”培养中注重个体德性的养成，认为“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西方强调“智者”的培养。德谟克利特强调要把心智教育放在身体之上，教导人们要追求智慧和道德。苏格拉底认为道德修养是教学的最高目标，提出“知识就是道德”的观点。教学内容主要是一些古典学科，虽然包括了掌握知识、养成高尚的道德品质和了解治国安民策略等几个方面，但更重视社会伦理道德方面的内容。教学过程强调严格的纪律和严酷的体罚；教学方法方面虽然也重视虚心涵泳、启发诱导，但教师讲解和学生记忆仍然是教学方法的核心；教学组织形式以个别化教学为主，没有严格的班级及学年区分，师生关系反映了农业时代的阶级关系、等级关系。从思维方式上讲，直观整体性思维方式在农业时代居主导地位，这种直观整体性思维方式体现在教学思想上，表现出直观性、猜测性、整体性的特点。[2]因此，从研究方法角度来看，大多数研究都停留在现象描述、形象比喻和简单形式逻辑推理上；从研究内容角度来看，这一时期的研究包括了教学目标、教学内容、学生、教师、教学方法等教学的基本要素。[3]从研究成果角度来看，产生了《学记》《理想国》《雄辩术原理》等关于教育教学的重要认识。这些认识都在强调，教学要重视学生德性的培养，教学是一种人为的和为人的实践活动，学习需要认知、情感等心理要素的综合参与，教与学的过程需要师生充分交流、互动及辩论，师生关系不仅是一种教与学的关系，还涉及伦理、道德等社会关系。[4][5]24
 
　　工业时代，生产力发展水平迅速提高，社会对教育要求也空前提高，教学实践活动开始走向复杂，社会对教学理论化要求也不断提升，教学活动逐渐走上了科学化道路，现代学校产生。现代学校教学目标主要是培养适应工业社会发展的产业工人和管理者，形成了相关完善的教学目标体系，强调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的培养；在教学内容方面，改编了传统的内容，增加了现代科学进展的新内容，并强调学科知识体系的学习；在教学方法方面，针对不同的学科和教学内容提出了讲授法、发现法、讨论法、演示法等多样化的教学方法；在教学组织形式方面，为适应工业社会对人才数量的要求，普遍实行了班级授课制的集体教学形式；在师生关系方面，工业时代的社会关系从人身依附关系逐渐转变为独立个体之间的交往关系，日益健全的法律与道德规范成为社会生活的基本行为准则，师生关系也由农业社会的不平等关系逐渐转变为民主关系。科技进步促进了人类自我意识的觉醒和理性精神的成熟。人类希冀借助科学、理性的途径达到自我认识、自我控制的目的。因此，这一时期人的发展成为教学论研究的重点，[6]涌现出了捷克的夸美纽斯、法国的卢梭、德国的赫尔巴特等一批教育家、思想家。夸美纽斯主张将教学过程理论建立在感觉论哲学原理的基础之上，强调必须按照事物的发生和存在的本来面目进行教学，所采用的教学方法也必须符合学生的心理。卢梭强调要按照儿童发展的自然规律设计教学目标、内容、方法。随着自然主义思潮的兴起和进化论、细胞学等自然科学的长足发展，教学论研究开始从对教学事实经验简单描述转向研究教学内在规律。[7]随着工业社会的深入发展和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科学的思维方式和研究方法从自然领域逐渐渗透到社会各领域。教学论研究也开始运用实验的方法探索和改进教学实践，建构教学理论。美国杜威的实用主义教学理论、苏联维果茨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美国斯金纳的程序教学理论是这方面研究的代表。杜威在批判赫尔巴特及其传统教学理论的基础上，从经验论和本能心理学(机能)视角出发，主张儿童应该从自我经验活动中去学习。提出教学实践及研究要从传统的三中心(课堂中心、书本中心、教师中心)转到儿童身上。[8]维果茨基在批判传统的教学理论将教学活动作为儿童走向成熟的工具性模式的基础上，区分了教学过程与发展过程的不一致性及复杂的相互依存性，主张教学应当走在发展的前面，提出了著名的最近发展区理论。[9]斯金纳强调各门学科的知识应按照其内在逻辑联系分解为一系列的知识项目，知识项目之间前后衔接，逐渐加深，学生按照知识项目的顺序逐个学习。[5]194总体来说，工业时代后期的教学论研究，在研究目标方面，强调以基本知识和基本技能为载体的专门化人才的培养，尊重人的天性、关注儿童的发展；在研究内容方面，力图从哲学、心理学、社会学、生物学多学科角度探讨教学目标、教学内容、教学方法、师生关系等教学要素各自的功能、定位及其相互关系；在研究方法方面，借鉴现代科学技术和相关学科的研究方法，从经验描述逐渐上升到理论概括的层次，试图揭示教学现象之间的联系及其规律；在研究成果方面，产生了《大教学论》《爱弥儿》《普通教育学》《民主主义与教育》《教学与发展》《课程与教学基本原理》等一大批教学理论著作，形成了许多关于教与学的科学认识。
 
20世纪70年代，电子计算机的出现和普及将人类社会逐步推向了信息时代，整个社会的发展模式和人类的工作形态都发生了或将要发生巨大的变化。掌握普适性知识和拥有标准化技能的人才已经不能满足社会发展的要求，信息时代的教学目标更加关注创新能力、信息素养、自主发展和社会责任等综合素质的提升；教学内容更加强调针对学生学习特征和身心发展的特点定制教与学的内容；简单讲授、反复记忆和重复训练的教学方法面临巨大的挑战，启发诱导、情境创设、探究体验等教与学的方式逐渐普及；师生关系将会发展为现实教学中的师生关系和虚拟学习空间中的师生关系等多种关系类型；教学环境也由单一的物理空间拓展到虚拟空间。信息时代教学目标、内容、方法、师生关系、教学环境等变化决定了教学论研究也必须发生变化，信息时代教学论研究的目标强调学生学习能力、创新能力和社会责任的发展，研究内容重点关注信息技术与课程教学整合，研究方法强调综合运用多学科研究方法和不断涌现的新技术开展研究。从当前的研究成果来看，虽然研究的范围不断扩大，研究成果也不断丰富，但研究的重心仍然是教学目标、教学内容、教学方法、师生关系、教学环境等教学要素及其复杂的内在关系，并在脑科学、学习科学和信息技术的支持下形成了许多关于教学、学习、教学过程、师生关系更科学的认识。
　(二)教学论研究时代变迁的特点
 
　　每个阶段的教学论研究都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烙印，也关注了时代问题。审视教学论研究时代变迁历程，我们发现教学论研究时代变迁具有以下几方面特点。第一，生产力发展水平决定着教学论研究范围。随着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提高，社会对人才质量规格要求发生了重大变化，迫切要求人才培养系统进行适时调整，这种调整必然引起教学目标、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等变革，教学论研究必须关注时代对教学提出的新任务，积极回应教学面临的新问题，理性引领教学变革的方向。第二，人类理性思维发展水平决定着教学论研究的层次。教学论研究包含着一系列认知、判断和推理的思维过程，是人们对教学活动的理性认识和把握，是对各种教学现象及其隐藏其后的各种教学关系和矛盾运动自觉的系统的反映。随着人类理性思维的发展，对教学的事实性认识和价值性认识也在不断深化。[7]第三，文化变迁影响着教学论研究的内容。文化变迁是指文化内容和形式、功能和结构乃至因内部发展或外部刺激所产生的一切改变。[10]教学源于文化传承的需要，并有效地促进了文化传承。教学与文化是相伴而生、相随而长。文化内容和形式规约着教学的形式与方法。传统文化为传统教学提供了生成、变化的理路，决定了传统教学的本质特点和基本内容。现代文化为现代教学价值的彰显、方法的变革搭建了平台、指明了方向。教学论研究的内容理应随着文化变迁不断变化。第四，意识形态影响着教学论研究的方向。教育从来就是国家的、民族的事业。[11]每个时期的教学论研究都体现着时代精神，蕴含着国家价值。如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虽然反对中世纪等级制的教学制度、教条主义教学方法，但他的教学论思想和观点并没有突破国家整体存在的宗教色彩和唯心主义界限。第五，教学论研究在坚守与变革中不断走向深入。教学论研究始终体现时代特点、蕴含时代精神。如农业时代的哲学家、思想家和教育家更加关注教育教学中人的德性的培养；工业时代教学论研究更加注重学习者认知发展的规律、学习材料的逻辑结构和教学方法的适时改革；信息时代教学论研究更加关注信息技术与课程教学深度融合促进学习者的发展等。然而，无论是古代的教学思想和教学经验，还是工业时代和信息时代的教学论研究，都是在坚守先贤们关于教学本质特征和内在规律认识的基础上不断探讨新时代涌现出的新的教学现象和教学面临的新问题。
 
　　二、人工智能时代及其教学形态的变化
 
　　(一)人工智能的内涵及时代特征
 
　　1936年，“人工智能之父”图灵提出了“可计算机器”的概念，为人工智能乃至现代信息科技奠定了基础。1946年，世界上第一台电子计算机ENIAC诞生，一些计算机科学家开始对计算机将来能够代替人类做事产生了很多设想，这些设想助推了人工智能的发展。1956年，在达特茅斯(Dartmouth)会议上，四位图灵奖得主、信息论创始人和一位诺贝尔奖得主一起将“人工智能”一词提出来，“人工智能”研究领域正式确立。[12]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英文缩写为AI)是研究、开发用于模拟、延伸和扩展人的智能的理论、方法、技术及应用系统的一个综合性研究领域。该领域的研究主要包括机器人、语言识别、图像识别、自然语言处理和专家系统等，其目标是模仿人脑从事推理、证明和设计等思维活动，使机器能够像人一样从事复杂性工作。[13]
 
　　人工智能时代是信息时代的高级形态。智能化是人工智能时代的最主要的特征。它是指事物在网络、大数据、物联网和人工智能等技术的支持下，所具有的能动地满足人的各种需求的属性。它的特点就是将智慧融入到一个物理系统中，这个物理系统可以是一个能源系统，可以是一所学校，可以是一个家庭，可以是一个医院，也可以是一个商场、餐厅、游泳池。在这些场景中，系统可以按照每个人的需要随时随地提供个性化服务，满足其差异性需求。[14]
 
人工智能将深刻改变人类生产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作为计算机科学与统计学、脑科学和认知科学等多学科交叉的前沿领域，它致力于使机器拥有类似人类的感知、认知、操控、交互能力，并与人类协同工作，以减轻人类的工作量，提高人们的生活品质，并已经从实验室走进人类生产生活。[15]随着机器学习、自然语言处理、计算机视觉、人机交互、生物特征识别、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关键技术的突破，人工智能技术通过产业化开发转化使医疗影像辅助诊断、视频图像身份识别、智能翻译、智能监控、工业机器人、无人驾驶、声纹识别、脸部识别、指纹识别等系统与产品能快速进入人们的生活与工作环境，将会对教育、医疗、养老、环境保护、城市运行、司法服务、交通、农业、金融、文化等领域产生重大影响。整个人类社会的产业结构、经济格局、生活方式、工作环境等将被重构。[16]我们已经看到，人工智能机器人正在很多领域取代人的活动，包括繁重粗糙的体力劳动和比较复杂的脑力劳动。2018年6月18日，20多台京东配送机器人走上街头，为不断登场的无人银行、无人超市、无人餐厅、无人驾驶等形成的“无人时代”再次刷新数据。人工智能也正在改变着人类的职业结构，会有越来越多的职业被人工智能替代。[17]
　(二)人工智能时代教学形态的变化
 
　　人工智能时代与农业时代和工业时代最大的区别是社会发展的动力不是以体能和机械能为主，而是以智能为主。智能机器成为人类活动的积极参与者，甚至会参与人类的知觉活动、概念活动和原动性活动，并以系统的方式变革物质资源，替代人类劳动成为国民生产中“附加值”的源泉。整个社会的发展模式和人类的工作形态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许多标准化、程序性甚至需要简单思维的工作会被机器代替，社会对人才需求也会发生结构性变化。这些变化必然导致教育目标和培养模式的变化。另外，随着人工智能技术与各种形态教育教学深度融合，不同类型和规格的智能教学系统(Intelligent Tutoring System，ITS)也将不断涌现。这类教学系统一般都会包括教师模型、学习模型和自适应学习系统。教师模型将由不同的人工智能代理——“模拟的教师”组成，他们扮演教师、专家、被指导者或学习同伴的角色，这些虚拟角色可以提供不同的视角并根据学生的知识水平和学习背景等状况，将学习活动与学习者的认知需求、情感(情绪)状态相匹配，并提供有针对性的及时反馈。学习模型利用人工智能技术获得学习者的动机和参与程度、反思和自我意识，利用环境约束的机器学习来分析学习者的认知水平、情感状态以及学习体验，为学习者提供精准化学习资源和学习指导。自适应学习系统能够从学习环境、学习者特征、学习资源与工具、学习行为以及评价反馈等多个方面为学习者提供全方位、立体多维的学习分析模型及知识地图，并能借助人工智能技术为个性化学习服务。
 
　　因此，随着人工智能时代对人才质量规格要求的变化和人工智能技术与教育教学的深度融合，必然会引起教学形态的极大变革。人工智能时代教与学目标必将更加关注学习能力、创造能力和社会责任等综合素质的提升；教学内容更加强调针对学生学习特征和身心发展的特点的定制化内容；教与学的模式将会实现以人为主、人机协同的新模式；教与学的方式将会实现线上线下有机整合；差异化评价将成为教与学评价的主流；教与学的环境也由单一的物理空间拓展到虚拟空间；师生关系将会发展为现实教学中的师生关系和虚拟学习空间中的师生关系等多种关系类型。
 
　　三、人工智能时代教学论研究的坚守
 
　　教学论研究时代变迁的特点告诉我们，人工智能时代教学论研究至少应该坚守以下几个方面的认识和观点。
 
　　第一，教学不是一种纯粹客观的实践活动，而是一种人在其中的价值性活动。教学作为一种人为的和为人的事物而存在，它是事实存在与价值存在的统一，具有人文向度和价值属性。教学存在的人为性，意味着教学存在的精神性、文化性和历史性；教学存在的为人性，强调的则是教学存在的社会性和价值性。在教学活动中，作为教学存在的主观逻辑基础的人的精神因素，如师生的思想、情感、行为方式、价值观念等，对于教学的发生、存在及其方式以及功能状态均起着直接的、基本的、前提性的制约作用。作为一种人为的存在，教学过程所表现出来的是功能要求在前、结构生成在后的功能先导现象，教学存在以功能表现而不是结构生成为最高追求。[18]
 
　　第二，学习不是一种简单的认知活动，而是一种需要认知、情感、意志、行为四要素协同发展的系统活动。首先，知识不是外在于主体的东西，它是存在与一定文化境域认识主体对客观事物或事件认识的结晶，具有主体性特征，蕴含着探索者留下的足迹。[19]其次，从发生学的角度或知识掌握的过程来看，知识的学习绝不是简单的认知活动，“不是外物的简单摹本，也不是主体内部预先存在结构的独立显现，而是包括主体与外部世界在连续不断的相互作用中逐渐建立起来的一个结构的集合”[20]。因此，真正的学习不是仅仅通过个性化定制学习内容、精准化进行教学指导就能简单实现的，而是需要学习者认知、情感、意志、行为四要素协同作用才能使学习真正发生。
 
　　第三，教与学过程不是一种简单的知识授受过程，而是一个人的生命的展现和发展的过程。教学过程的基本任务是使学生努力学会不断地从不同方面丰富自己的经验世界，努力学会实现个人的经验世界与社会共有的“精神文化世界”的沟通和富有创造性的转换，逐渐完成个人精神世界对社会共有精神财富富有个性化和创生性的占有，充分发挥人类创造的文化、科学对学生“主动、健康发展”的教育价值。这些目标的实现不仅需要学习者反复体验、不断反思，更需要教师与学生之间的对话、合作和深度沟通，只有在“多向互动、动态生成”的逻辑中才能实现人的生命的展现和发展。[21]
 
　　第四，师生关系不是简单的教与学的关系，而是师生作为“人”存在的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师生关系体系由教学关系、心理关系、个人关系和道德关系四个层面构成。教学关系是师生关系最基本的表现形式，它既包含着师生以知识为纽带的文化共享，也包含着“教”和“学”两种行为的高度依赖，更包含师生在规范有序的活动中所实现的共同创造与发展。心理关系是师生通过教育教学活动中的实际交往而形成和建立的人际情感关系，这种关系把师生双方联结在一定的情感氛围和体验中，实现人格、精神和情感信息的传递和交流。在师生交往中，教师与学生会因志趣相同、性格接近等建立起具有非正式色彩的个人关系。这种关系对学生的发展目标的确定、行为习惯的养成均具有重要意义。师生关系还会受到社会道德规范的影响和制约，从而保持自身的伦理结构。因此，师生关系承担的专门的教育功能，不是纯粹的教与学的关系，而是师生对知识、经验、精神、价值等共同的感悟与体验，是与人的完整性发展紧密相连的特殊的社会关系。[22]
 
人工智能时代教学论研究之所以要坚守一些认识和观点的原因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因为这些关于教学、学习、师生关系等方面的认识和观点是历代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和教学论研究者关于教学现象和教学问题理性思维沉淀的结晶，体现和反映了教学、学习、师生关系等方面的本质特征和内在规律，并经得起实践的反复检验。二是因为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人工智能强大的智能化服务优势及短期内教学效益的凸显可能会使部分教学论研究者怀疑甚至抛弃教学论研究的这些理性认识和历史沉淀，丢掉应有的专业立场。三是因为人工智能时代会有大量的“技术人”和“企业”介入学校的教育教学系统，支持和帮助学校改进教育教学。虽然他们也声称以学生为中心，尊重教与学的规律，但技术思维和利益驱动难免使他们自觉不自觉地将教学视为一项纯粹的技术性活动，大量地交予没有情感的智能机器去完成。
 
    四、人工智能时代教学论研究的变革
 
　　历史和逻辑反复提醒我们，教学论研究必须体现时代精神、回应时代问题。人工智能时代教学论研究应该随着时代的发展调适研究队伍、研究目标、研究内容、研究方法等方面的内容。
 
　　(一)加强复合型研究队伍建设
 
　　当前，我国教学论研究主要有三支队伍。第一支队伍是高等师范院校的教学论专业研究队伍。这支队伍是沿着“本科—硕士—博士”这样一条路径成长起来的专业研究队伍。第二支队伍是国家及地方教育行政部门的教研队伍。这是一支从教学一线成长起来的、既有本土情怀又有理论素养的本土教学论研究队伍。第三支队伍是中小学教学研究队伍。新课程改革以来，许多优秀的中小学教师开始研究教学问题，形成了一支规模宏大的教学研究队伍。从这三支队伍成长的轨迹和研究优势来看，难以应对人工智时代教学论研究面临的新问题。因此，我们认为，对第一支队伍而言，应该加强研究者跨学科能力的培养。具体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在硕士、博士的招生中增加心理学、学习科学、教育技术学、计算机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等相关学科背景学生的招生比例；二是在研究团队组建中积极吸纳有心理学、学习科学、教育技术学、计算机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等相关知识背景的研究人员；三是加强与人工智能教育企业的深入合作，在深入了解先进技术的基础上，站在学生作为“人”的学习的立场上引领人工智能教育向更符合人的教育逻辑的方向发展。对第二支队伍来说，包括三个方面：一是现有的研究人员要积极学习人工智能与教育教学融合的相关知识；二是在研究队伍的补充中要增加心理学、学习科学、教育技术学、计算机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等相关知识背景的研究人员；三是加强与人工智能教育企业联系，及时与他们交流智能技术在教学中运用的问题及自己团队的思考。对第三支队伍来说，主要是从促进学生深度学习和健康成长的立场出发，加强人工智能教育教学知识和技能的学习，提升自身的综合素养。
 
　　(二)教学论研究的目标应该重点关注学习能力、创造能力和社会责任的培养
 
　　人工智能时代，整个人类社会将真正进入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全面互联的时代。为了维护全人类共同利益和保持人类社会持续发展的动力，社会对学习能力、创造能力和社会责任的需求将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为迫切。第一，人工智能时代培养学生持续学习的能力比任何时代都更加迫切。面对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科学技术的快速变化，“一朝学习终身受用”的观点将会受到巨大的挑战。学习者所掌握的知识不久可能就会被淘汰。如果不坚持学习和掌握新知识、新技能，不仅不会创造社会财富，更主要的是连享用社会财富的能力都不具备。因此，人工智能时代教学论研究必须重视和指向学生学习能力的培养。第二，人工智能时代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比任何时代都更加迫切。随着国际经济秩序和全球政治格局的变化，创新日益成为综合国力竞争的焦点和重塑世界格局的主导力量。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必须把创新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不断推进理论创新、制度创新、科技创新、文化创新等各方面创新，让创新贯穿党和国家一切工作。[23]因为，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发展主要靠创新驱动。因此，人工智能时代教学论研究一定要重视学生创新能力的培养。第三，人工智能时代强调“学以成人”[24]和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比任何时代都更加迫切。强大的人工智能像铀235或钚239等重原子一样既可以造福人类，也可以毁灭世界。如果运用得当，可以促进人类社会的发展，减轻人类工作负担，为人类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如果运用不当，就成为破坏世界和平，甚至毁灭人类幸福的罪魁祸首。因此，人工智能时代，教学论研究一定要从己、群、地、天四个维度引导学生“学以成人”和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
 
　　(三)重新认识教学诸要素及其关系
 
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社会的发展模式、人类工作形态和社会对人才质量规格要求的结构性变化，加之人工智能技术与教育教学的深度融合，必然会引起教学要素的极大变革。人工智能时代教学的目标、教学的内容及其呈现方式、教学的方式方法、教师的角色与功能、学生的学习方式、教学的组织形式、教学评价的方式、教学环境的组成等教学诸要素都会发生一定的变化。如：教学目标中学习能力、创新能力、社会责任如何培养；定制化的教学内容如何真正体现学生的个性特征和促进学生的深度学习；在教学过程中如何使现实教师和智能教师实现优势互补；如何合理分配线上线下教学时间、教学任务；如何使差异化的教学评价真正促进学生学习；如何组建适应学生个性发展的柔性班级组织形式；如何使物理教学环境和虚拟教学环境能充分融合；等等。这些注入新元素的教学要素如何才能更有效地促进学生学习，需要教学论研究者从专业立场出发，运用专业理论和方法深入研究。
(四)积极借鉴新兴学科的研究方法和技术
 
　　自教学论学科建立以来，教学论研究者在借鉴其他学科研究方法的基础上不断探索适应本学科研究的方法，形成了从各种哲学方法到一般科学方法，从普遍意义的方法到各种具体收集资料的方法等多元化的教学论研究方法体系。这种借鉴一方面丰富和扩大了教学论研究的视角和内容，另一方面也引起了如语言学、思维科学、人类学、生物学等相关学科从不同角度关注和研究教学问题，为教学论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随着人工智时代的到来和新的教学问题的凸显，教学论研究必须借鉴应时代之需而产生的新兴学科的研究方法和技术，如借鉴网络语言学、生物信息学等新兴交叉学科的研究方法和大数据分析技术研究教与学的相关问题，继续扩大教学论研究的视角和内容，引导相关新兴学科关注和研究教学问题，增强教学论研究引领人工智能时代教学改革和回应人工智能时代教学问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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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安富海(1981- )，男，甘肃庆阳人，杭州师范大学教师发展研究中心教授，教育学博士，主要从事课程与教学论、教师教育研究。杭州 311121
来源：《课程•教材•教法》2019年第5期